黑雾血池骤起红黑漩涡，池厌站立在中心，微微仰头，狭长的眼眸中倒映着一团愈发巨大的黑影。
那是一颗不断下坠的诡异球体，恨意扭曲为黑雾拖成一长条尾烟，无数人面挤挤挨挨着冲向前。
越是下坠，球体形变便越发剧烈。
到最后已全然化作一座惊悚倒立的金字塔，塔尖倒悬而下，如利剑般直指池厌眉眼中央。
唰地一阵风吹过。
漆黑碎发贴着笔挺的鼻梁划过，眸子里倒映细碎的亮光。
第一张人面呼啸而至，从眉心中钻入意识深处。
哗哗声响起，像是有一条大鱼从旧时光游弋而来，落入他这一方被遗忘的死水潭中。
池厌看见了多面曾诉说的一切，过往与未来都在此刻交织，血色翻涌，哗哗水声在意识中搅起浪涛。
过去有关他的来处、有关他被偷走的天命。
空白自愿退入黑渊、镇守往返之门时，褪下了一具残躯，这就是他的来处。
他在怨怼和恐惧之中诞生，不受到任何期待。
之后视野晃动，多面躲在阴影的间隙之中，看见池生偷走他的天命，植入给池衍洲。
一切所谓的放纵溺爱，不过是因恐惧憎恶导致的复杂情感。
池生不敢杀他，也不想杀他，同时又带着一点将信将疑——那只格外苍白骄矜的神鬼，是否真有着一颗以直报怨的心呢？
但不管池生如何想，如何惧。
都和他没关系。
他是池厌，从来不是空白。
难怪父亲看着他的眼神，总像是透过他，看见了其他人……
池厌悬立于黑雾血池之上，一张张苍白扭曲的人面不断灌入头顶，他身躯随之飞升，撞碎这一座看似不可撼动的惊悚金字塔。
紧接着，越来越多的负面情绪涌来。
他是被空白割舍的一面。
他天命有缺并非天灾，而是人祸。
他哥哥，他认定能给他带来温暖的唯一亲人，最近正谋划着夺取他全部的天命。
而在不远的将来。
空白将杀死他，夺回全部的力量为了拯救苍生……
那他算什么呢？
一片真正的、可以随时被抹去的空白吗？
惊悚金字塔中突然溢出一串狂笑。
黑雾缭绕，从池生苍白劲瘦却染遍鲜血的肌肤上拂过，他眉头紧皱，试图寻找到一星半点能够作为支点的东西。
亲情？划掉。
友情？他是一个随时随地见鬼的人，从不愿拖累别人……划去？
爱情……划去？
一张在记忆之中藏得很深的人面骤然浮现，穿过了无数扭曲的人脸，像每一次穿过无边黑暗那样降临在他面前。
又像是初见时，重重烛火仿佛堆积到天穹之上，鬼气森森，她躺在地板上黑发披散，唇角抿起，隐隐透着比恶鬼还重的戾气。
但在对上目光的刹那。
这人居然收敛了全身的凶戾和尖刺，变得如玉一般温润。
这人……
他当时双眼一定在闪光。
像是鱼缸里的鱼透过玻璃，第一次看见大海。它不理解自己看见了什么，只听见鲜血加速流动的声音。
池厌睁开眼，眸色柔和。
却在看清极近处这张扭曲人脸之时，神情僵住，这是一张由负面情绪组成的巨大人脸。
它两只眼眸各有着一轮红黑漩涡，面无表情，嗓音重叠：
【你抗拒，但你终究会接受】
【你抗拒但你终究会接受】
【你%*&接受…】
【接受接受接受接受……】
又是一次记忆倒灌，过去的不幸不断重演，可预测的未来的惨剧不断上演。
他一次又一次被过去抛起，又不可抵抗地在未来被杀死。
那张面孔再一次隐匿……
那无数的烛火本就摇摇欲坠……根本救不了他！
坠崖途中遇见的一只蝴蝶，怎么能祈祷它是永远的呢！
惊悚金字塔里一轮轮记忆碾压过去，如浪潮一般拍打在池厌身上，他身躯隐隐颤抖，在数不清多少次浪潮的侵袭之下，那哗哗的水声从心底蔓延而出，在耳边震耳欲聋。
他依旧站立，却早已泪流满面。
多面无情地悬立在金字塔顶端，太多人的痛苦凝聚在一起，仇恨和恐惧交织，形成坚不可摧的不可言说。
惊悚金字塔的每一寸肌理，都由一张扭曲人面组成。
它不可被窥视，不可被聆听，只能在每一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黑夜看见它。
这世间情感单薄如纸，只有痛苦是永恒的。
【你抗拒，但你终究会接受】
挺直的脊梁一寸寸弯曲，像是一柄被锈迹吞噬的长剑。
池厌表情近乎狰狞，想要抵抗压来的毁灭性负面情绪，他浑身染血，头发如子夜般漆黑，浑身散发着不可遏制的凶戾，越发与神龛之中的泥像接近。
在翻涌的漫天黑雾中。
在无边血池澎湃的波涛声中。
他跪倒在地，捂住嘴，鲜血从指缝中溢出，全然一副被打倒的模样。
悬于顶端的多面终于放下心来，将本体转入空白残躯之中。
本小章还未完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