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敏不记得有红色的卡片，想了想还是打开了牛皮纸包。
原来不是明信片，是很多年前陈居安自己动手做的生日卡片，卡片上堆叠地贴着各种红色系的叶子或花瓣，最多的是红枫叶、红玫瑰花瓣和兰花花瓣。除了红玫瑰是买的，其他都是通过各种途径“收集”而来，枫叶是在学校的树下收集的，兰花是在附近商场前的花圃里薅的，其他的来自学校一年四季开放的花树，或是出去玩的时候顺手捡或偷摘的。
所费金钱成本很低，时间成本很高，没什么艺术价值，但有很好的收藏价值。彼时的周敏有一点小感动，毕竟对于陈居安这种有点闷骚的直男来说，足算得上是一件浪漫的事。
那个时候，周敏想反正她也没什么浪漫细胞，不能宽以待己严以律人，所以夸大其词地表达了下内心的欣喜。上大学后，她对生日礼物这件事便没什么期待，但依然期待生日蛋糕，好吃的还是要吃一吃。
除了生日卡片，还翻出四张电影票。周敏和陈居安，梁西玲和马利群，四个人第一次约会，当时还相约一起买房子，一起养老。那个时候虽然没多么详细的人生规划，但想得很美，想得很远，甚至远得缥缈。
当然，当时的她们并不这么认为。陈居安出国后给周敏寄的明信片，有好些是自己拍的照片，在他的设想里，即使短暂地存在空间上的距离，可时时刻刻地分享会让他们彼此了解并理解对方。
周敏在抽屉里找到一个牛皮纸的气泡袋，倒出里面的纪念币和外婆送的银镯子，又把小牛皮纸包里的东西装进去，贴上胶带，在正面写上“信CJN”。
风干的红色叶子，颜色似乎更深了一些，又似乎没有任何变化。周敏说不清楚此时此刻的感受，她从前不明白这其中“一年四季时光芬芳”的意义么？她明白的，只是不愿意也不敢往深了想。
后来四人约会相约着要一起养老的话，不是情真意切么？是的，可也只不过是彼时开心到顶点时说的话。梁西玲和马利群现在算不上仇敌，但也不愿再相见。周敏和陈居安，也都各自成长。彼时是彼时，彼时的真心，在现在看来多少有点虚妄。
柜子最下方有一个纸箱，里面装着一些不实用但又不能扔的礼物，诸如星星灯、水晶罐、可爱的或特别的摆件，还有一对毛绒熊——周敏记得这是梁西玲送的，彼时高三，她很喜欢这对熊，可是摆着积灰，冯燕让她收起来，她不收，冯燕便在上面盖了一块布。等周敏上大学，冯燕干脆直接装袋子里收了起来。
也是因为这样，周敏小时候没有什么毛绒玩具或洋娃娃，冯燕觉得不实用还占地方，不如买衣服或者买一斤排骨。
可在周敏的床底下有一个长方形收纳箱，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。有地摊上买的，有做活动薅的，有套圈套来的，有年会抽奖中的……这些冯燕都不知道。冯燕一直以为她小时候不曾因为这些哭闹，也就没那么喜欢。
冯燕每次拖地都嫌弃周敏在床底下塞的东西，不仅积灰，还不方便打扫。事实上除了毛绒玩具，还有一些没拆塑封的书、挂着吊牌的衣服、出去旅行带回的饰品和一些没什么实际用途的小玩意，以及一套全新的餐具——餐具是给家里买的，冯燕看了说不用，留着周敏出嫁用，周敏便直接塞在了床底下。
床底下的箱子，基本上都不是日常使用物品，多数都贴着胶带、备注了物品名称。周敏粗略地数了数，有九个小箱子，另外一些零散地规整起来，装了一个大箱子和一个小箱子。
房间里，待整理装箱的，只剩下衣柜里的衣服和书架上的书，也是最大最难的两部分。书可以都打包，只是需要花一些时间整理分类。有些衣服放在衣柜顶上，已超过两年没有穿，必须要断舍离。
比起艰难地从柜顶上拿箱子，周敏选择先整理书。书可以暂时不看都装起来，衣服还不行，有的要留，有的要扔，可能还需要过一遍冯燕的“安检”。
一边分类，一边顺手翻看，不小心掉出一张有折痕但很新的二十块，又翻一翻，掉出一张美人书签……周敏索性把最上面那一排书都抖了一遍。
像做任务掉落的惊喜一样，周敏收获了一百二十一块钱、一版新邮票、五张书签和一个心形折纸。
有折痕的那二十块上有一小行字：“做一个有趣的人，每一天都要开心。”不是周敏的字迹，一笔一划，像小孩写的。某次去超市，老板找回的零钱，当时柜台边还有一个写作业的小孩和一只陪写作业的猫。
邮票是某年夏天周知春给的，他那时候时不时去外面进货，因为知道周敏喜欢收集邮票，偶尔会带给她。
五张书签，四张都略有发黄，有美人，有山水名画，有干花树叶，还有一张金属镂空的古建筑——闵蓉蓉某次去台湾玩，回来带给周敏很多点心，再就是一枚书签和一本笔记本。
心形折纸是周敏自己叠的——她和许如清学的，许如清和她男朋友学的——当时她想折来送给陈居安，还用特殊墨水在纸上写了几句话，但因为觉得肉麻兮兮不像她的风格，始终没有送出去。
周敏看着地上散落的书和掉落的“惊喜”发呆。很多事以为忘记了，但不小心触发到某个机关，过往一切记忆又如潮水奔涌袭来。
“明天一大早上和你爸爸去乡下。”冯燕直接推门，吓了周敏一跳。
“哦！”周敏皱眉，但没有再提敲门这茬。她想以后这样的事情应该也不大会再发生。既然在这个家里改变不了什么，她也懒得再说。
“冰箱里有菜和饺子。”冯燕没有交代去做什么，也没有告知周敏几时回，只是看着满地的东西不满意，“乱七八糟的。”
不等周敏辩驳两句，冯燕已经回自己房间。
叹气。再叹气。周敏瘫倒在地上，脑袋枕在书上。
周敏自知无法做到像冯燕一样在生活上井井有条，她不想苛求自己。
世界变化太快，是一切不计划的最好理由。
每一天，健康地醒来，已是很好的礼物。周敏把地上的书整理装箱，洗澡，睡觉。她还有好几天假期，她要好好享受她的假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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