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房里，罗旭稀稀疏疏翻剧本的声音很轻，BJ天气干，罗旭特意买来加湿器，陶晓推了一针药正在睡着，呼吸均匀。
山海神话项目，是以《山海经》为蓝本的主题动漫。罗旭团队想做一个宏达而唯美的上古神话传说，有故事、有感情、有画面，但在总体感情上，总是缺了些什么。比如最后凤凰泣血而去，从此消失于世间，总是缺个合理又动人的解释，如果用守护苍生这个俗掉套的解释，根本不可能出圈。为了这个，团队绞尽脑汁，开了无数次会，还是讨论不出个结果。
如今他坐在这头疼，实在想不出个头绪。
窗外飘起了清雪，室内静谧，罗旭偶尔抬头看看陶晓，心理就觉着十分踏实，眼前的困难，好像也没那么难了。
陶晓的睡眠依然不好，药物的作用下，也难撑上三个小时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时，罗旭正低头索眉，翻着一沓厚厚的纸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腿上敲着，他以前没这个习惯的……
陶晓双手拄着床正欲起身，罗旭余光瞥见身影晃动，放下手中的剧本起身走到床边扶住她
“怎么，要起来么？”语气温柔而轻
陶晓没什么力气，轻轻嗯了一声，罗旭把床摇起来，在她身后垫上厚厚的垫子，扶着她坐靠在床上，随后又倒来一杯水。
水中加了蜂蜜，陶晓嘴里干，稍稍喝了些，不敢喝多，怕又吐了出来。
罗旭俯身为她整理身后的靠背时，陶晓闻到一股清冽甘甜的味道，那是罗旭身上的味道，和以前一样的好闻，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，这味道她贪恋许久，这味道，能让她心安……
温柔的罗旭，陶晓这辈子都没想过，还能再见他，还能看到如此眉眼的他，没有横眉冷对，没有恶语相向，没有冷漠冰凉。
可自己做过的事是没办法抹去的，她当初那样的决绝，说了那样的话，丝毫没有顾忌到他一丁点的感受，他能忘了吗？只要还记得，怎么能原谅她呢？
陶晓抱膝沉默的坐着，窗外无风，雪花慢悠悠的往下飘，衬托的室内更静，但奇怪的是，并无一丝尴尬感。
罗旭坐在床边低头用勺子刮苹果泥，她吃不了硬的东西，这个苹果泥，也是昨晚吃了一点，竟奇迹般的没吐，今日医生才让罗旭继续这样做的。
见到她吃完竟然没吐时，罗旭高兴极了，乌黑而明亮的眸子里都泛起了光亮。
罗旭把勺子递过来，陶晓低头吃下一口，抬头时对上他温柔的眼睛，嘴角衔着微笑，陶晓的心，竟有点暖了。
嗡嗡的震动声响起，罗旭怕忽然的铃声吵到陶晓，特意把手机调了震动，拿起来看一眼，是嘉禾打来的。
“罗总，资方来人了，咱们项目进度太慢了，他们已经开始对咱们团队的效率表示非常的不满了。还有就是，他们甚至怀疑，咱们能不能做出来出色的作品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了，你再顶一下，剧本的事做好了，效率上，我们从后期制作上抢时间。”
两人又说了些公司其它运营的事，声音不大，但陶晓就坐在旁边，听的也很清楚。
挂了电话，罗旭的表情有点凝重，回头对上陶晓看过来的目光，轻轻笑了笑，抚摸着她的头发宽慰道“没事的，你不用担心。”
陶晓不懂运营，但从他这几天频繁的电话中也能猜到公司情况并不乐观的事情。市里做文化产业园，要的是成绩，并不关心是谁做出来的成绩，如果罗旭做不好，那么扶持的政策也不会有了。
陶晓看向罗旭那沓厚厚的纸，应该就是剧本了吧。
“方便给我看看吗？”陶晓问向罗旭
罗旭有点意外，走过去给她拿了过来：“有什么不方便的”
陶晓翻开封皮，《山海》二字映入眼帘，仔细的翻看了前两页，问道“讲《山海经》的故事？”
罗旭点了点头“《山海经》里的珍奇妖兽、上古神兽，想围绕他们展开一个故事，但有些地方的转圜太生硬，立意也不够新颖。”
陶晓点了点头，低头认真看了起来。
罗旭见她在认真的看着，拿着衣服走了出去。再回来时，已经是黑天了。
进门时，陶晓驻足在窗边，望着黑夜出神。
罗旭换了身干净的衣服，走到她身边，转身靠在窗台上。
“按照你们的设定，凤凰最后为了救苍生，用强行涅盘之力，战胜了狙如，但也因违背了涅盘之道，再不能重生，从此消失在了世间。”
罗旭点了点头“症结就在这里，实在没什么创意。”
陶晓嗯道“缺了细腻的情感”
罗旭听到这竟有些意外“你们写新闻，也会注重情感的表达吗？”
陶晓看着让黑夜染上五颜六色的霓虹，指着远处的高空让罗旭看“你看，霓虹之外其实是一片漆黑，但我们眼睛看到的只有这璀璨的灯光，还有楼下的车水马龙，你说可有人想过，这繁华的灯红酒绿或是虚幻，而深空真实的黑，才是现实。”
罗旭从没听过这番论断，沉默让陶晓继续说下去“新意，不是追求就能得来的，就像人们追求的这些繁华，实际上无非是钱、情、色的堆积，越是追求，越是空虚，越是空虚，便加倍的追求，有一天面对真实的黑暗，反而会害怕，不知所措。”
陶晓转过身，双手抱臂交叉在胸前看着罗旭“凤凰离去，不是单纯的为了救人，不光是家国大义。人们看作品，更多的是看自己，看家长里短，看儿女情长，如果是有家国大义，也不该是强行的升华，也不该是无奈的选择，而是观众看到她的离去，先是对她自己好，然后是对世间也好。”
罗旭越听越懵“如果按照这个思路，凤凰要树成一个反派，这跟我们传统的价值观不符，也没办法在整个剧情中，以反派为主线去进行叙述。”
陶晓嘴角微翘，可这浅笑中却带着一抹苦色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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